《仙劍》IP的“舊瓶”，裝得了“新酒”嗎？

二十六年后，《仙劍》再次爆發(fā)。

文 | 歐陽 佳璇

編 | 石燦

2021年，是仙劍IP的二十六周年，也是其再次爆發(fā)之年。

1月《仙劍奇?zhèn)b傳七》的游戲DEMO打頭陣，7月官方微博發(fā)文慶生、公布涉及游戲、影視、音頻等多個領(lǐng)域的新企劃。11月底，《仙劍奇?zhèn)b傳四》宣布動畫化；12月初，《仙劍奇?zhèn)b傳二》宣布影視化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七》官方海報

跨越了80后玩家、90后觀眾的國民級IP“仙劍系列”，能否以2021年為新起點，再度收割00后的熱血和眼淚？在古偶當?shù)赖臅r代，仙劍IP的“舊瓶”，裝得了“新酒”嗎？

一個IP，兩代人

國產(chǎn)RPG（角色扮演游戲）之光、國民級仙俠經(jīng)典、劃時代的里程碑之作……這些詞都曾被網(wǎng)友們用來形容“仙劍系列”。從80后到90后，仙劍IP橫跨了兩代人，是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國民記憶。

80后對仙劍的認知，從1995年橫空出世的《仙劍奇?zhèn)b傳DOS版》(游戲《仙劍1》)開始。其制作人、“仙劍之父”姚壯憲曾在知乎分享最初的創(chuàng)作目標：想做一部有刻骨銘心愛情的RPG游戲。而因喜愛金庸武俠小說和還珠樓主的《蜀山劍俠》，他們?yōu)檫@款即將誕生的新游戲構(gòu)思了一個“仙俠+武俠”的凄美愛情故事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》游戲封面

在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，日式RPG游戲是主流。雖然也有少數(shù)中文RPG游戲作品，但玩家玩起來仍像是一個“舶來品”，大多是日式RPG的基本模式，再套上一些中國傳統(tǒng)故事的元素或情節(jié)。而《仙劍1》的游戲設(shè)定，李逍遙、趙靈兒與林月如的動人情節(jié)打破了這種局面，一部真正符合中式審美的冒險故事在游戲中徐徐展開，出人意料的悲劇結(jié)尾更是賺盡玩家的眼淚。

根據(jù)公開資料，游戲《仙劍1》首次在臺灣面市，當月銷量超過十萬套，內(nèi)地首發(fā)當月達到30-35萬套的銷量，成為當時炙手可熱的PC游戲之一，引起業(yè)內(nèi)轟動。在多家專業(yè)媒體游戲排行榜中，《仙劍1》名列前茅，甚至霸榜數(shù)年，可謂開啟華語游戲的新時代。有網(wǎng)友表示：“同時代的人沒玩過，我們會覺得他沒有童年?！?/p>

而在接下來的八年里，仙劍IP面臨著混亂的開發(fā)權(quán)之爭和公司管理矛盾，《仙劍1》原本的游戲制作組“狂徒”也逐漸分崩離析。2003年，《仙劍2》 《仙劍3》同年面世，前者由臺灣大宇資訊旗下的狂徒創(chuàng)作群、DOMO小組共同創(chuàng)作；后者由臺灣大宇資訊旗下的軟星科技（上海）研發(fā)。兩部續(xù)作相隔時間約半年，差距卻較大，《仙劍2》幾乎是一個半成品，《仙劍3》首批在一周內(nèi)斷貨，創(chuàng)下兩岸銷量記錄，榮獲多家國產(chǎn)游戲榜單TOP1，再度將仙劍系列送上“王座”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3》游戲封面

然而，仙劍IP真正意義上的全面“破圈”、走向大眾，源自2005年由唐人改編的影視劇《仙劍奇?zhèn)b傳1》和2009年再度改編推出的《仙劍奇?zhèn)b傳3》。那是一個屬于國產(chǎn)仙俠影視劇的時代，甚至仙劍系列影視劇中的歌曲，在大街小巷反復(fù)播放和傳唱。

一位90后網(wǎng)友告訴刺猬公社（ID：ciweigongshe），她第一次接觸仙劍IP是在小學(xué)一場考試的考場。有張桌子上寫滿了《仙劍奇?zhèn)b傳3》的角色名字，還能看到有來有回的對話，“你喜歡雪見還是龍葵”“紅葵好看還是藍葵好看”等等。出于好奇心，很少看仙俠影視劇的她，入了“仙劍坑”。

事實上，影視劇《仙劍1》和《仙劍3》都對游戲原作進行了“魔改”，但在21世紀初，仙劍影視劇中跌宕起伏的冒險故事、凄美動人的愛情傳說，是大量沒有玩過國產(chǎn)RPG游戲的90后新生代對仙俠作品最深刻寶貴的記憶。資料顯示，《仙劍1》影視劇曾是2005年的收視神話，在地方臺首輪播出后獲得11.3%的平均收視率，2008年在河北衛(wèi)視獨家播出后獲得全國同時段收視冠軍。以最高4.6%、平均3.8的收視份額，超越往常收視近130%，并在兩個月內(nèi)于同一黃金時間段重復(fù)播放三次。仙劍影視劇的火爆，也為仙劍游戲帶來了一波90后新玩家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》一、三電視劇海報

仙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IP？

對于這個問題，80后與90后兩代人有著不同的起點，卻殊途同歸。因為無論是在游戲的垂類語境之下，還是在影視劇的大眾語境下，沒有人會質(zhì)疑仙劍IP“國民級經(jīng)典”的地位。

隨著時間發(fā)酵，兩代人對于仙劍IP的認知和理解產(chǎn)生交織與糾纏。而當仙劍的音樂響起，當李逍遙、趙靈兒、景天、雪見的名字被提及，人們腦海中浮現(xiàn)的是一段可以共情的、蕩氣回腸的仙俠記憶。

人們?yōu)槭裁磻涯睢断蓜Α罚?/p>

關(guān)于《仙劍》系列再次影視化或者翻拍的消息，近幾年來一直在坊間流傳。今年以來，《仙劍》第四部和第六部都已相繼宣布開機，作為國產(chǎn)游戲最具影響力的IP，《仙劍》的每一個動作無疑都牽動著無數(shù)人的關(guān)注。

而粉絲們則各有各的態(tài)度，有人覺得《仙劍》仍有動人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道，比如仙三外傳和仙劍四，也有人覺得那個世界已經(jīng)有了最好的結(jié)局，《仙劍》第一部和第三部的成功無法被復(fù)制。持有后一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(shù)，甚至大多數(shù)人都覺得，《仙劍》之后，國產(chǎn)電視劇再無"仙俠"。在B站許多影視盤點視頻的評論區(qū)，總有人評價《仙劍》系列"以為是開始，沒想到是巔峰"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》一劇照

這些說法有一定道理，至少在刺猬公社看來，國產(chǎn)電視劇已經(jīng)很多年沒有再出現(xiàn)過真正意義上的“仙俠劇”了。

何為“仙俠”？

要回答這個問題，我們可以結(jié)合“武俠”品類來看。從名字上來看，“武俠”與“仙俠”似乎都是“俠”這一大類中的一種，以“武”為形則是“武俠”，講述神魔、仙鬼，或修仙之途的則是“仙俠”。金庸先生曾說：“武俠小說的主旨是要講是非、講道義?！笔欠?、道義，便是“俠”之根本，按照漢字釋義，武藝高強，見義勇為，舍己助人就是“俠”，這一屬性天然帶著些反叛與孤膽。

而在“俠”的基礎(chǔ)里加上“仙”，則多了一層虛幻飄渺、思及生命輪回之感。如果說“武俠”還是在講普通人為國為民、匡扶正義的故事，那么“仙俠”便更多是一種感懷大道、普渡眾生，主角往往在最后已看透生死倫常的釋然之下，又無法忽視人間苦難。

人們?yōu)槭裁捶挪幌隆断蓜Α罚瑢⒅顬椤敖?jīng)典”，也正是因為人們懷念的是“仙俠”。

《仙劍奇?zhèn)b傳》三劇照

“仙”與“俠”本是一對存在矛盾的概念?！跋伞币俺鍪馈保皞b”要“入世”，也正是這種矛盾感創(chuàng)造了許多仙俠故事里關(guān)乎生命與人性的糾葛、選擇。如趙靈兒最后的決戰(zhàn)中與敵人同歸于盡、徐長卿與紫萱終還是相忘于江湖、景天舍棄自己余下的生命只為換回人間無數(shù)生靈，他們有著“仙”的執(zhí)著、求索，也有著“人”的猶疑、悔恨，在“人”的修行中得以“明道”。

為了成為“俠”，才會誕生“仙”。

在這樣的背景之下，人們所看到的情感故事也往往是“俠義”與“求道”的交融，在秉持為天地、為蒼生的堅持下，這些帶著宿命感、悲壯感的愛情往往才讓觀眾們深深為之感動，并銘記于心，甚至會讓人感受到劇作中的“文學(xué)性”所在。

“仙俠”與“古偶”

從上述這些層面上來說，現(xiàn)在市場上的大多數(shù)所謂“仙俠劇”其實更多應(yīng)該被歸類為“玄幻言情”，而更大的分類則是“古裝偶像劇”。

在這些影視劇中，主角們之間“愛”的轟轟烈烈似乎更需要通過宏大的神魔對決、動輒數(shù)萬年的輪回來渲染，“仙”的元素大大超過了“俠”，兒女情長成為了這些神仙在自己數(shù)萬年的生命里最割舍不下的東西，他們永遠在“忘情斷念”，又總是陷入愛情。

宏大敘事似乎也只是一種包裝的形式，拋去玄幻的元素，其實還是在說觀眾們看透了的愛情故事。這些仙魔、神鬼，不過是故事的調(diào)味劑，用以構(gòu)建一些刺激觀眾所必須的阻礙、規(guī)訓(xùn)，突顯“真愛”的困苦或無敵。所謂“四海八荒”“三界六道”就像疊buff一樣，告訴人們的仍是那些道理：成了神仙也還是要受愛情折磨。

“偶像劇”的本質(zhì)是為觀眾創(chuàng)建浪漫或曲折的愛情故事，以滿足人們隨著現(xiàn)代工業(yè)發(fā)展而迅速高漲的精神需求。就像今年以來人們討論得很多的“古偶丑男”，也正是因為不夠美好的主演形象會破滅觀眾的想象，因而違背了人們看“偶像劇”最開始的訴求，很難讓人們產(chǎn)生心向往之的感覺。

雖然很難明確區(qū)分，甚至存在包含關(guān)系，但以上所討論的也可以說是“仙俠”之區(qū)別于純粹的“古偶”所在。

這樣的分野是從何時開始的有各種說法，或許我們可以回到電視劇《古劍奇譚》播出的2014年，回顧一下這部開啟流量時代的“仙俠劇”。有一種說法是，從《古劍奇譚》開始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。

在《古劍奇譚》之前，2012年，由上海唐人電影制作有限公司出品的《軒轅劍之天之痕》被外界視為唐人“由盛轉(zhuǎn)衰”的起點，這也是唐人與大宇資訊（《仙劍》系列開發(fā)公司）的最后一次IP改編合作。之后，仙俠玄幻的市場打開缺口，眾多影視公司似乎大有可為。

電視劇《軒轅劍之天之痕》海報

2014年播出的《古劍奇譚》與《仙劍奇?zhèn)b傳》十分相似，也是一部單機角色扮演游戲改編的電視劇，甚至原游戲《古劍奇譚：琴心劍魄今何在》的開發(fā)商上海燭龍早期創(chuàng)始團隊也都是從《仙劍》系列制作公司離職的成員。

由歡瑞世紀等多家公司聯(lián)合出品的《古劍奇譚》在那個夏天大爆，成為了現(xiàn)象級的劇集，屢屢刷新播放記錄，連帶著李易峰、陳偉霆等多名主演也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明星藝人。同時，這部劇也向那時正醞釀著流量浪潮的市場證明，流量小生具有何等強大的轉(zhuǎn)化能力。

電視劇《古劍奇譚》海報

此后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，流量熱潮與IP熱潮幾乎席卷了整個市場，沖擊之下，“流量+IP”成為吸金密匙，無數(shù)游戲、網(wǎng)文等被投入影視劇和網(wǎng)大的翻拍中，仙俠劇似乎已是一片熱火朝天。但這樣的火熱之下產(chǎn)出的作品確實難以讓人滿意，《仙劍云之凡》《青云志》《蜀山戰(zhàn)紀》等接連翻車，大IP似乎都已成為“爛劇集中地”，直到近幾年才有所好轉(zhuǎn)。

但平臺在過去幾年已經(jīng)形成“古偶依賴癥”，仙俠更是其中最受關(guān)注的，《琉璃》《千古玦塵》拿下不錯數(shù)據(jù)，《玉骨遙》等也在明年待播之列，以“仙俠”之表，行“言情”之里的劇集，想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仍不會少。

說了這么多，人們對當下翻拍《仙劍》的質(zhì)疑或憂慮似乎顯得不無道理，作為看著《仙劍》系列電視劇長大，或者是接觸過系列游戲的觀眾和玩家，沒人會希望自己所珍愛的故事與角色被敷衍、扭曲演繹。且不論《仙劍二》的故事是否值得被放入《仙劍》系列的序列中展開影視化，單是目前的市場取向似乎就已經(jīng)讓一部分粉絲有了抗拒。

現(xiàn)實的情況是，“古偶”已經(jīng)囊括了一切古裝劇。不論是武俠還是仙俠，相似的場景和劇情走向會磨平故事里復(fù)雜立體的角色，所謂“俠客精神”淪為呼喊的庸碌口號，流于表面，即便原著存在具有一定高度的反叛、探索精神，也在制作過程里被壓縮，最終仍然浮皮潦草，無法讓人記住。

然而，若是提及如何改變這樣的現(xiàn)狀，這個問題則顯得過于復(fù)雜了些。雖然這兩年，不少被資本市場寄予厚望的“古偶”并沒有拿到足夠亮眼的成績，觀眾們也多少產(chǎn)生了些抗拒的聲音，但趨于保守的整體產(chǎn)業(yè)形勢短時間內(nèi)不可能完全轉(zhuǎn)變方向，放棄已被驗證過的收益方式。

而那些俠客、求道者的故事，顯然只能繼續(xù)存在于人們的回憶里，或是文字間了。

又或者說，對于“仙俠”這一品類的追求，未來的人們還會如此看重那些“是非”與“道義”嗎？若是以更現(xiàn)實的方式思考，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也很難讓人樂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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