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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怡顏悅:雙胞胎的割裂與共鳴

2021-11-23 18:16:00 來源:人民日報客戶端

文 | 趙皖西

顏怡顏悅幾乎不會單獨現(xiàn)身。

從小到大,她們都視對方為超越血緣和親密關系的存在,是彼此絕對的精神支柱,是無論如何都能互相理解、互相支持的靈魂伴侶。

大學畢業(yè)后開始說脫口秀,她們成為行業(yè)內(nèi)真正的雙子星,雙胞胎身份是她們自帶在生命基因里的“標簽”。隨著在脫口秀舞臺上不斷講述自己,她們開始思考自己的存在性問題。

剛剛結(jié)束的《脫口秀大會》第四季見證了她們將“雙人脫口秀”研制成熟,最終升級為“類音樂劇三人脫口秀”的過程。她們的文本,顯示出精雕細琢的文學氣質(zhì)和隱隱綽綽的公共思辨性。

一場跳出比賽的表演。/《脫口秀大會》第四季

10月,她們自編自演的戲劇作品《女女胞胎》登上烏鎮(zhèn)戲劇節(jié)的舞臺。她們試圖通過脫口秀和戲劇的結(jié)合,從全新的角度探討自己作為“復制人”的人生,思考兩個外表看上去似乎一模一樣的女性,本質(zhì)上到底有什么不同。生活中,今年她們開始“分居”了,兩個家相距幾百米,貓咪仍由她們共同撫養(yǎng)。

在《某某與我(顏怡顏悅篇)》中,她們說:“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對著空氣講話,得不到回應,非常痛苦,但至少有個人幫我一起講?!边@句帶有存在主義氣質(zhì)的思想描摹,揭示了她們的生命本質(zhì):被無形編織進世界的流沙,在互相的糾纏和支援之中,不斷自我掙扎。

特別的是,顏怡顏悅這次并沒有以雙胞胎的身份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。顏怡因為過敏外出就醫(yī),獨自留下妹妹顏悅在家修改劇本,聊天內(nèi)容圍繞著她們倆,卻只有顏悅一人作答。談到與觀眾的情感共鳴時,顏怡回來了,帶來戶外輕快、明亮的空氣,打散了屋內(nèi)創(chuàng)作殘余的凝重和嚴肅感。

“哦,顏怡出現(xiàn)了。她出現(xiàn)在了我家?!鳖亹傉Z調(diào)上揚,輕聲說道。顏怡順勢加入對話。

以下是顏怡顏悅的講述——主要是顏悅在講,但大多數(shù)內(nèi)容以“我們”開啟。

顏怡和顏悅。/受訪者供圖

完成比完美更重要

之前我們一直做的是脫口秀,它的形式相對簡單,能承載的內(nèi)容也有限,這次我們想把脫口秀和戲劇做一個結(jié)合,看能不能呈現(xiàn)出新的東西,表達出新的內(nèi)容。

對于劇本創(chuàng)作風格,我們一開始特別明確,就是想寫出自己習慣的小說風格的故事。隨著其他演員相繼加入排練,我們就慢慢迷茫了,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往比較平均的方向妥協(xié)一下、退讓一下,到后來,整出戲的感覺越來越像Sketch Comedy(素描喜劇、美式小品),這個過程還是有點失控感的。

表演方面,因為我們沒有接受過專業(yè)的表演訓練,確實不太清楚戲劇表演的標準在哪,所以心里很虛,擔心戲劇觀眾不能接受我們脫口秀演員的表演方式。剛開始我們也糾結(jié)了很久,到底是“偽裝”成一個戲劇演員,還是干脆用一個脫口秀演員的方式去演戲。

后來我們的戲劇構(gòu)作和朋友們建議我們,不用刻意把自己變成一個專業(yè)的戲劇演員,首先短期內(nèi)這是不可能的事情,而且這是我們自編自演的一個劇,劇中融合了我們很多的生活經(jīng)驗和感受,呈現(xiàn)出完全真實的狀態(tài),反而可能是我們的特色。

背詞也是一個大問題。一般來說,脫口秀演員不可能在短時間內(nèi)背這么大量的臺詞,我們在背詞方面的壓力非常大,但沒辦法,只能硬來。因為考慮到背詞,我們一開始寫劇本的時候,也盡量寫到我們能背的程度,語言表達上會更加口語和好背一點。劇本最終還是削減了一些我原本想表達的東西,挺難受的。

新的表現(xiàn)形式刺激顏怡顏悅產(chǎn)生很多新的想法。/《女女胞胎》?烏鎮(zhèn)戲劇節(jié)


《女女胞胎》講的是一對女性雙胞胎的故事。我們一開始很明確,需要建構(gòu)兩個人設,完全呈現(xiàn)現(xiàn)實生活,它就不能被稱之為虛構(gòu)作品,因為日常生活總是有點無聊的,即使它再戲劇化,也是無聊的,甚至是毫無邏輯的。你去觀看真實的生活,總會感覺有點不對勁,或者說沒有升華感,但是好的戲劇不會給你這種感覺,好的戲劇一定是升華的、有力量的、引發(fā)共鳴的,即使它可能比真實生活虛假一點。

對自己的真實人生下手,我們一開始還是有點于心不忍,所以我們盡量不寫自己的真實事件,而選擇把自己的感受復原,從而塑造出兩個人物。這就遇到了一個問題,我們想貼近想寫的人物,又要把她們掌控到Sketch的風格里面,從中找平衡,確實有時候不知道該怎么做,很迷茫。

不過跳出來說,我覺得所有人的第一次嘗試到頭來都會感覺有心無力,這種感覺或許是永遠無法消除的,不管時間充不充裕。我現(xiàn)在在改第二版的劇本,很重要的一個想法是,完成一件事情真的非常重要,你只有先把初稿完成,才能狠下心來對它進行刪減,做出核心改動,如果你沒有把它完成,一直在擔心這個作品沒有被充分表達,一直在小修小改,那你根本沒辦法退出來看到全局。所以去完成它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。

身為“復制人”

一直以來,我們都是作為兩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人成長起來的。雖然自己覺得我倆長得并不像,但是大多數(shù)第一次見我們的人還是會說完全分不清我倆,然而我們和大多數(shù)人認識又必須有那個第一次,所以我們經(jīng)歷了一次又一次別人跟我們說“我分不清姐姐妹妹”的類似場景。

小時候就感覺很好玩,覺得大家會因此關注你,小孩子沒什么特色值得別人關注的,所以那時候但凡有一個特色被人關注,都不會覺得它是一件壞事。等到長大之后,我們有了一些更值得關注的地方,但是所有人還是在說我倆長得一模一樣,一個人還是在被另一個人代表,我們就會開始思考這個東西。

《女女胞胎》里的兩位女主角在任何場合都必須同時出現(xiàn),穿著、妝容永遠保持相同。直到有一天,這種“復制人”的困境,因為她們交上同一個男朋友而發(fā)生改變。

女性在成長的過程中,要不斷地證明自己的主體性。/《女女胞胎》?烏鎮(zhèn)戲劇節(jié)


我們選擇創(chuàng)作“被同一個男性喜歡”這個情節(jié),是因為從小到大,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其他場合,我們好像一直都被鼓勵要去做一些該做的事情,比如說考大學、學一些無足輕重的技能,但是你總隱隱覺得這些所謂的“該做的事情”有一種終點在那里——你得等著有人愛你,似乎那是所有女性最終一定要去達成的一件事情。

在成長的過程中,我們也能目睹很多所謂沒有明顯得到愛情的女人,看到她們臉上的那種落寂感,你也不知道那種落寂感是周圍的人制造出來的一種幻覺,還是她真的有落寂感。反正我們從小特別不清楚自己的未來是什么樣子的,自己在乎的人,包括父母,嘴上對我們說的是一種東西,但是我們自己感覺終點好像又是另一個地方。

我想用《女女胞胎》這個戲來說明我們這個自我發(fā)現(xiàn)的過程,確實在這種自我發(fā)現(xiàn)的過程中,我們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女性,因為我倆在外人看來是外表一模一樣的人。同時,我們也希望借用這個契機去發(fā)現(xiàn)我和她的本質(zhì)到底有什么不一樣。

She"s fine, she"s absolutely fine./《倫敦生活》


“即使我們不再一樣,

又如何呢?”

在感受到雙胞胎身份所帶來的束縛時,我們也能享受到反襯過來的自由。這種自由感形容起來就像,如果你在一種失重的狀態(tài)下蹦起來,其實沒有什么蹦起來的感覺,只有當一些重力把你向下拉著,你蹦起來,才會感覺到自己蹦起來了。

這種自由感就是當我明確地意識到,我跟她外表幾乎一樣,甚至內(nèi)在也很相似——簡單來說,她就是我的靈魂伴侶——但這也并不意味著我的存在就是不重要的。

為什么我跟她如果是“復制人”的話,我的存在也是重要的?我現(xiàn)在還說不出明確的原因,但我的感覺就是如此,這可能是需要通過文學去說明的東西,而不是我能夠用簡單的結(jié)論下定義,說每個人都有她的價值,好像不是這么容易的事情。

《女女胞胎》劇照 ?烏鎮(zhèn)戲劇節(jié)

在創(chuàng)作這部戲的過程中,我們也時刻感受到成長一般的撕裂感。一方面,我們心靈相通,不管我說什么,她立刻就能理解,不需要有一個翻譯的過程,無論我做什么、說什么,都不需要其他人來評價、支持,反正我至少有一個無條件的支持者。


但另一方面,我跟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,這個不一樣是很私密的,不是能力上的區(qū)別,而是愛情觀、價值觀上的區(qū)別,這種區(qū)別不能給人造成任何的分攤價值,只是單純地造成兩個人的分裂。當我們發(fā)現(xiàn)這種區(qū)別的時候,其實我也有一種釋然感,跟另一個人一起承擔這種發(fā)現(xiàn),即使她不再跟你一樣了,又如何呢?

自我發(fā)現(xiàn)的過程也在不斷地提醒我,人本質(zhì)上的孤獨,所謂的愛、工作、人生價值,所有這些人類存在的本質(zhì),可能都是一些讓你從孤獨上面挪開眼睛,分散你注意力的東西而已。當你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擺脫孤獨時,這種孤獨就釋然了。

“真實的故事不一定有力量”

我們是觀點輸出型的脫口秀演員,而觀點是很多故事的濃縮,通過故事講述觀點是所有小說家都在做的事情,也是一件非常難、但值得去嘗試的事情。

稿子取材于四面八方,比如說關于家務勞動、容貌焦慮的稿子,就源自我們的生活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即使再被惡心到,也不可能永遠處于那樣的情緒狀態(tài)里,但我會抓住那個最深的情緒點,最痛苦、最不被理解的那一點,然后把它寫進段子里。

很幸運的是,我們周圍的大多數(shù)人都對我們挺好的,我們沒有一直處在那種非常惡劣的思想環(huán)境里,但是作為一個女性,我們總會在某時某刻、或多或少地被很深地影響過,我們也能非常輕松地想象到其他女性在被惡劣環(huán)境影響的樣子,我們只是需要收集一些真正受到重大創(chuàng)傷的人的事件,或者她們的生活細節(jié),就能寫出那樣的段子。

顏怡顏悅聊個人感受,也聊家庭和社會生活。/《脫口秀大會》第四季


書房看起來平靜如水,紙墨筆硯也很安靜,文學給人的形象是很平淡的,但是它們卻能孕育出非常濃厚的情感。當我有意識區(qū)分那些讓我產(chǎn)生濃烈情感的作品和看完索然無味的作品之后,我開始認識到,雖然并不是說一個作品能讓人大哭大笑、讓人有濃烈的情緒,它就是一個好作品,而但凡我看過的好作品,它多少都能讓人印象深刻、讓人沉浸進去、讓人有一種強烈的情緒,即使它不是那種外放的情緒。

平時我們也會做一些積累,看一些書、電影、各種各樣的網(wǎng)絡文章,因為我們自認為自己的生活不算特別豐富??傮w來說,個人經(jīng)驗總是有限的,想成為一個職業(yè)的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者,你不可能只依賴自己身上發(fā)生的故事,所以就會下意識地去搜集身邊的故事。

之前我一直有一個障礙,就是不太愿意用我看到和聽說的故事,因為我不太能夠分辨那算不算抄襲,直到后來我意識到,大多數(shù)作家都在用別人的故事,只不過他們用自己的理解和方式記錄下來了,比如說馬爾克斯和馮內(nèi)古特,后者尤其明顯。這點讓我覺得非常神奇,后悔自己浪費了好多本可以“抄襲”的故事,然后我也開始收集故事。

創(chuàng)作不是玩弄文字技巧。/《成為簡·奧斯汀》


當然,如果你要用身邊聽到、看到的故事,你一定要對它進行大量的二次加工。就像畫畫和攝影一樣,你把別人當成一個景觀,就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它,要帶著自己的觀點和獨特的方式進行二次創(chuàng)作。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創(chuàng)作,只要創(chuàng)作得好,我覺得那就夠了,因為創(chuàng)作得好真的非常難,我基本上就沒覺得這世上有幾個好的創(chuàng)作者。

現(xiàn)在很多公眾號、自媒體會收集別人的故事,剪輯后發(fā)出來,也有很多人會到別人的微博私信里,用很直白的方式講述自己身上發(fā)生的事,你看完那些故事會感覺很真實、很傷痛、或者很戲劇性,但是它們一點美感都沒有,你看完好像也得不出什么結(jié)論和經(jīng)驗。我覺得這就是真實和創(chuàng)作的區(qū)別。再真實的故事也不一定有力量,那種力量取決于你怎么去處理它。

共鳴與勾連

我們倆畢業(yè)于同一所政法學校,且大學都是辯論隊的。大學期間,我們就會比較關注一些社會話題,覺得這些東西是會影響我們生活的,討論它們是很有意思的。后來我們開始接觸脫口秀,看的是國外囧司徒那種新聞脫口秀(Talk show),并不是現(xiàn)在大家比較熟悉的單口喜?。⊿tand-up comedy ),所以我們潛意識里更多地想討論那種公共話題,覺得那樣的東西寫起來更爽。

對公共話題發(fā)表觀點,創(chuàng)作者就會面臨自我暴露的問題。大學的時候?qū)憱|西,我認為只要把形容寫得足夠好、素材足夠奇特,我就能寫出一個成功的故事來。脫口秀改變了我這個想法。進入脫口秀行業(yè)以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這些脫口秀演員全都在自我暴露,他們難道一點都不珍惜自己的隱私嗎?他們難道一點都不心疼自己嗎?他們不怕說出的話被人誤解嗎?

后來我慢慢被這種自我暴露給感動了,我會覺得這是一個人在把自己當成一個故事講給你聽。一個好的創(chuàng)作者一定是盡量把自己的一輩子石化成一塊石碑讓你去看的。所有的自我暴露最終都會凝結(jié)成一種觀點。你一旦提出了觀點,你就要為這個觀點負責,這就相當于你也在給自己下定義,就像你穿上了一件紅衣服,等著一群牛沖向你,然后你說,來看我吧,來誤解我吧,隨便你們怎么樣理解我,你們都來吧,我覺得這是非常有勇氣的事情。

顏怡顏悅的文本有著豐富的細節(jié)和敏銳的觀察。/《脫口秀大會》第三季


與觀眾的共鳴對我們也很重要。寫一個很高級、很獨特、很有表達力的東西,同時又做到讓人很想看,這是世上最難的事情。我既不想成為那種說的話和觀眾極其有共鳴,但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創(chuàng)作者,也不想成為那種價值深刻但沒有共鳴的創(chuàng)作者。

有時候,我們講的一些東西會收到觀眾的反饋,她們真心覺得我們說的東西對她們的生活有一些改變,這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表演更有價值了。在觀眾的幫助下,我們也意識到,有些東西真的不容易表達給別人,也不容易被承認,當你在一個公共平臺說出來,會讓跟你有相同想法的人有共鳴、感到寬慰。共鳴不是我們討巧的工具。


當然,我們也會有受挫的時候,這可能是所有創(chuàng)作者都要面對的問題,這種挫敗感甚至都不一定來自于觀眾的負面反饋,就是單純的自我否定。

但是我們倆始終不會被真正打擊到。我們從事這一行,是因為看了那些特別好的演員和作品,被他們深深震撼和感動了,包括現(xiàn)在我們嘗試其他領域的創(chuàng)作,比如小說、戲劇,也是看著那些好的作品前行,它們是我們創(chuàng)作的目標和準繩。我們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的水平可能還不能創(chuàng)作出讓人特別叫好、讓自己特別滿意的東西,但是我們也知道,自己在不斷地向好的作品靠攏。

對表達的熱愛能沖破一切創(chuàng)作的迷霧。/《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》 

不同領域的刺激能給我們帶來快感。我覺得不同的藝術之間是有勾連的,就像我非常喜歡的作曲家漢斯·季默,他通過看弗朗西斯·培根的畫尋找靈感。我現(xiàn)在也在畫油畫,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獲取靈感和感受世界的方法。哪天我要是不說脫口秀了,或許我還能畫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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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鍵詞: 雙胞胎 共鳴 顏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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